郑姨是母亲的朋友,她们相识已有40年光景。用母亲的话说,老闺蜜。
当年母亲随父亲工作调动,去了一家小学教书,和郑姨做了同事。所以,郑姨也是我的小学数学老师。
那时候她们三十多岁的年纪,都穿着蓝色上衣,戴方框眼镜,有着非常近似的小学教师气质。她们有着相同的瘦削身材,如果不是郑姨个头略矮,从背影看过去,还真有些难以分辨。
只是,那时年少的我,想都没想母亲能和郑姨成为朋友,因为她们的性格完全不同。
母亲生性内敛,话不多也不爱热闹,除了教课备课,便是一家人的每日三餐和清洗洒扫。若有空闲,她会看看书听听京剧,很是宅得住性子,所以那么多年也没个走得近的朋友。
郑姨不一样,她性格外向,风风火火,脾气还特别大。课堂上,因为我们的顽劣,经常会让她恨铁不成钢地发火,粉笔头满教室飞,小孩子都有些怕她。工作中如有看不惯的事情,她也总要说出来,谁的面子都不顾。
而另一方面,她又爱操心,学生的冷暖健康她都关注,有学生病了必回家做份病号饭——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,端到面前。面条是她手擀的,卧着一颗打成圆圆的荷包蛋,面里还滴了香油。
我家离学校有两公里路程,中午放学不回去,母亲带着我在学校的食堂吃饭。而郑姨家离学校近,她做了好吃的,一定会拉我们母女到她家去改善伙食。若赶上雨雪天,郑姨干脆留我们住下来,并打个电话告知我父亲放心。
郑姨家里有个小客房,足够整洁的被褥,让我和母亲睡得很安稳。
我记忆最深的,是郑姨做的水煎包,一个个白胖胖,微微开着口,溢出馅料的香气,底层金黄色的脆皮油汪汪地透明。那是我最垂涎的美味,每次郑姨做,我都会和她女儿头挨头在边上咽口水。
后来才知道,那时候生活艰难,也只有我和母亲在的时候,郑姨才会做水煎包。
母亲被郑姨的热心和真诚打动,也时时念叨和惦记她的好。母亲厨艺不精但擅长编织,便时常给郑姨和她的孩子织毛衣、帽子、围巾等一些穿戴。
她们这两个中年女子,就这么由工作中的同事成为了生活中的好友。
一晃多年,郑姨和母亲前后脚地退休,离开了那所小学;她们也由当年的清瘦女子,变成了两个富态的大妈。我和郑姨的女儿,长大后都远远离开了家。
后来,我们两家也都搬到了县城,相隔不远,母亲和郑姨自然常常走动。她们都不会跳广场舞,也不会打麻将,就在一起没完没了地聊天。逢年过节,更是如走亲戚一般,隆重地登门互拜访和聚餐……
如今,母亲和郑姨都已年过八旬,腿脚不再便利,见面的次数也少了。但她们的感情丝毫未减,时常以微信和电话沟通、交流。
有一次,郑姨因为换手机弄丢了母亲的联系方式,当天便让家人蹬着三轮车载她来了我家,重新存入了母亲的号码。
不久前我休假回家,刚一进门,气还没喘匀,母亲便急急地催着我带她一起去看郑姨。原来郑姨前两天摔了一跤,卧床起不来了。没人带母亲前去探望,把得知消息的母亲急得不得了。
两个80岁的老太太,一见面就互相拉着手稀罕得要命,以至于好半天郑姨才想起来问我是几时回来的。
俩人正聊得火热,郑姨突然想起什么,倔强地非要下床,说:等着,我去发面,咱做水煎包吃!
母亲赶忙阻拦,而坐在旁边的我,前一分钟还笑郑姨急脾气不改,话未出口,眼泪却轻轻地下来了……
愿我亲爱的母亲和郑姨,友谊长存,平安喜乐。
(来源:《品读》2022年第4期)